FOREXBNB獲悉,金融穩定委員會的數據顯示,“影子銀行”如今管理着250萬億美元資產,佔全球金融資產的49%。與此同時,對沖基金管理的總資產規模相較2008年已膨脹15倍。近期,因對沖基金大規模平倉高槓杆交易引發債券收益率飆升,不少人開始擔憂:這個監管缺失的行業,會否成爲引發新一輪2008式金融危機的導火索?
“影子銀行”這一概念由經濟學家保羅·麥卡利在2007年提出,彼時距離雷曼兄弟倒閉僅一年有餘。很快,市場便意識到,寬鬆信貸是次貸危機的催化劑,這場危機曾讓全球金融體系瀕臨崩潰。近二十年後,特朗普混亂的關稅政策引發債市拋售潮,人們再次陷入對流動性危機的恐慌。
2008年金融危機揭示了一個事實:許多非銀機構同樣參與放貸業務,卻未受到與銀行同等程度的監管,儘管它們對金融體系的穩定至關重要。而這一次,市場焦點從投行和房貸機構,轉移到了對沖基金與私募股權公司身上。以美國國債市場爲例,收益率的異常波動暴露出對沖基金高槓杆交易如何在活躍貨幣市場的同時,也可能在市場崩盤時對經濟造成系統性衝擊。
銀行將客戶存款轉化爲長期非流動性資產,如住房抵押貸款和商業貸款;影子銀行機構本質上做着類似的事,只不過它們通過向投資者募集和借貸資金,而非依賴儲戶存款。
斯坦福大學商學院金融學教授、胡佛研究所高級研究員阿米特·塞魯指出,儘管“影子銀行”這個詞聽起來頗具負面色彩,但這一體系本身並無原罪。事實上,將高風險借貸業務移出傳統銀行體系,反而有助於增強金融系統的韌性。他表示,“這一點常常被忽視。”
對沖基金的風險承受能力遠超銀行。由於其資金主要來自願意長期鎖定投資的高淨值客戶,這使得基金在面對短期虧損時更具緩衝空間。塞魯強調,這些投資者在債券及其他證券市場的價格發現過程中發揮着重要作用。
以“基差交易”爲例,對沖基金通過買入國債並賣出相關期貨合約,捕捉微小的價格差異獲利。這類套利行爲,有效填補了共同基金、養老金、保險公司等機構對國債期貨的旺盛需求的缺口。
然而,爲實現套利收益,對沖基金往往需要大量舉債,槓桿倍數有時高達50到100倍。一旦價值8000億美元的此類交易集中平倉,短期債券市場將遭受重創。
“這會引發連鎖反應,”塞魯警告,“任何時候都不能低估這種多米諾效應。”
下一個雷曼兄弟?
儘管對沖基金不依賴儲戶存款,但這並不意味着危機爆發時政府能袖手旁觀。早在2008年頗具爭議的銀行救助行動十年前,長期資本管理公司(LTCM)就曾因“大而不能倒”受到政府幹預。
LTCM的核心業務是通過高槓杆押注債券市場套利機會,巔峯時期其管理的固定收益資產約佔全球總量的5%。1998年,俄羅斯債務違約導致該基金遭受毀滅性損失。爲防止危機擴散,美國政府協調華爾街銀行注資36億美元,助其有序清算——在當時,這堪稱一筆天文數字。
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金融系主任伊泰·戈爾茨坦直言:“如今我們面臨的風險敞口,遠比當年大得多。”
十年後的2008年,雷曼兄弟與貝爾斯登相繼倒閉,不僅威脅到美國銀行體系,連房利美和房地美等政府支持企業也岌岌可危。儘管這些投行並不吸收存款,但短期債券市場仍瞬間凍結。信貸緊縮隨之而來,銀行與企業陷入資金枯竭的困境。
此後,《多德 - 弗蘭克法案》(Dodd-Frank)不僅大幅加強了對大型銀行的監管,也將非銀行貸款機構納入管控範圍。然而,影子銀行規模反而在危機後呈爆炸式增長。金融穩定委員會數據顯示,如今其資產規模已達250萬億美元,佔全球金融資產近半壁江山,2023年的增速更是傳統銀行業的兩倍有餘。彭博數據表明,對沖基金管理的總資產相較2008年增長了15倍。
《多德 - 弗蘭克法案》中的“沃爾克規則”禁止投行進行自營交易,限制其通過激進套利行爲充當做市商。這一空白隨即被對沖基金填補。但對沖基金對短期債務的依賴,以及監管缺位,使其面臨與2008年相似的質疑:它們規模龐大,一旦崩塌,是否也會“大而不能倒”?
戈爾茨坦警告:“對沖基金一旦爆雷,不僅會衝擊銀行等金融機構,還將波及實體經濟。”
ETF供應商Simplify Asset Management投資組合經理兼首席策略師邁克爾·格林指出,當前美國銀行業增長最快的業務板塊,正是向對沖基金、私募股權、信貸公司及“先買後付”平臺等影子銀行機構放貸。美聯儲數據顯示,相關貸款規模已突破1.2萬億美元。格林曾創立由喬治·索羅斯注資的對沖基金,並管理彼得·蒂爾的個人資產,他認爲,類似2008年的危機爆發可能性極高。
“風險概率已大幅上升,二者完全不在一個量級。”他斷言。
以基差交易爲例,一旦市場承壓,對沖基金可能因追加保證金等壓力被迫大規模拋售國債,而市場往往難以承接如此巨量的賣盤。這種流動性危機的擔憂會迅速蔓延至回購市場——這個以美國國債爲主要抵押品的短期借貸核心領域。
這一幕曾在新冠疫情初期上演,迫使美聯儲在數週內緊急購入1.6萬億美元國債。而在近期的債券拋售潮中,經濟學家與市場觀察人士時刻關注着央行是否會再次出手干預。金融研究辦公室數據顯示,過去兩年間,美國十大對沖基金的回購借款規模翻了一番,達到1.43萬億美元。
監管困局
部分學者建議美聯儲爲對沖基金設立專項貸款機制,以應對國債市場危機。然而,若國會共和黨成功推動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限制政府對“系統重要性金融機構”的認定,這一方案將淪爲空談。
塞魯指出,監管影子銀行機構始終面臨兩難抉擇:若按傳統銀行標準對其嚴格管控,市場價格發現功能與資金配置效率將受影響;但若放任自流,即便基金僅用自有資金冒險,風險傳染的隱患依然存在。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塞魯坦言。
此外,僅針對對沖基金加強監管可能收效甚微。畢竟,當投行因監管收緊而受限後,對沖基金便迅速填補了市場空缺。正如戈爾茨坦所言:“這樣的監管並不能讓金融體系更安全。”
儘管塞魯反對過度監管,但他強調,提升公開市場與私募市場的透明度至關重要。例如,若對沖基金大量承擔風險,必須明確其與受政府擔保的金融機構(如華爾街大行)是否存在關聯。
他認爲,一旦發現影子銀行機構的風險敞口可能威脅金融系統穩定,就應要求其滿足資本充足率等監管標準。不過,塞魯也提醒,風險往往暗藏於細節之中——正如2023年硅谷銀行的倒閉所示,即便是受嚴格監管的傳統金融機構,危機爆發前也可能毫無徵兆。
“無論是監管機構還是市場本身,都應保持敬畏之心,”塞魯總結道,“因爲兩個領域都潛藏着未知的風險。” 在複雜風險隱匿於暗處的當下,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