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美國製造業回流了嗎？
美國製造業“回流”的目的是為了因應上一輪全球化所造成的製造業“空洞化”。製造業回流並不存在一個明確的定義，而是一個自金融危機以來美國為了因應製造業“空洞化”所提倡的“政策目標”。美國對於製造業回流的呼聲不斷提升，對應“外包”熱度不斷回落，標誌著90年代以來美國，乃至海外已開發經濟體深度參與全球化，將本國產業外包至新興國家的歷程趨於結束。
美國製造業是否實現了復興？從數據來看，美國製造業增加價值、就業比重仍不斷下滑，而服務業佔比提升，顯示美國經濟不斷“脫實入虛”，製造業並未實現“復興”，2009年以來製造業就業的改善更多是在絕對人數的提升上。美國製造業就業人數佔總就業比重僅8.1%（2024年11月水平），製造業佔GDP比重僅略高於10%（2023年水準），但製造業就業人數從2009年的低點不斷回升。
美國製造業雖然整體性難以回歸歷史高峰，但從結構上看有何亮點？綜合增加值、就業、製造業產出等指標，可見2009年至今美國製造業化學品、食品飲料、機車（交運設備）綜合表現更優，電腦電子產業較多體現在製造業產出成長率較高。
1）增加值角度，2009年至今，美國製造業增加值結構更多向化學品、食品飲料、機動車集中，而非電腦電子業。雖然美國製造業增加價值佔GDP比重不斷下移，但從製造業增加值結構來看，化學品、機車、食品飲料烟草占比自2009年以來明顯提升，幅度分別達4.0、1.2、0.7個百分點，而電腦電子業佔比明顯下降，從12.8%回落至10.8%。
2）就業上，和增加值結構變化類似，2009年至2023年末，美國製造業就業更多向交運設備、化學品、食品飲料集中，電腦電子等就業佔比反而回落。當前美國製造業就業人數較集中於食品飲料、交運設備、加工金屬。自2009年至今，食品飲料、交運設備、化學品占制造业就业比重分别上升了3.1、2.4、0.5個百分點，而印刷出版、電腦電子產品佔製造業就業人數下降了1.6、0.9個百分點，即便從2021-2023年期間來看，電腦電子產品佔比仍然是回落的。
3）製造業產出成長角度，電腦電子業自2009年以來是一大亮點，其次為交運設備。雖然從就業、增加值角度來看，美國製造業亮點都在食品飲料、交運設備、化學品此類行業，但从製造業產出成長角度来看，2009-2023年产出改善最为显著的却是电脑电子产品，其次才是交運設備、食品飲料菸草，可見雖然電腦電子就業佔比、增加值佔比下降，但產出是一大亮點，這一特徵在2024年也较为显著。
根據上文分析，2009年以來，美國並不存在總量意義上的製造業復興，但在結構上出現了某種變化，從投資如何觀察？三大視角：建築投資、設備投資、FDI，或可對應美國化學品、電腦電子製造業改善。
1）製造業建築投資角度，2015年的高峰是由化學物質推動的，但2022-2023這一波高峰則是由電腦、電子產業推動，反映拜登法案刺激下半導體產業建廠等活動。
2）製造業設備投資角度，歐巴馬任職期間機車（交運設備）設備投資明顯改善，設備投資成長在川普第一任期內的2018年亦出現高點。從近期數據來看，美國設備投資增速中來自於電腦及配件的拉動改善，可能反映的是電腦電子製造業回流，對應2022-2023年的建築投資高峰。
3）直接投資角度，在過去20年間，2016-2018年、2022年至今是美國兩波直接投資流入的高峰。從FDI流入結構來看，製造業均是主要行業。若考慮進FDI流出後的美國“淨FDI流入”，也能夠觀察到同樣的兩波製造業高峰。進一步拆分，可觀察到製造業流入中以化學品產業為主，可能反映歐洲傳統重化工轉移到美國的趨勢，特別是俄烏衝突爆發後。
02政策如何推動美國製造業回流？
推動美國製造業復興、回流的政策自歐巴馬時代就已經開始，並貫穿了川普1.0以及拜登任期。因此，美國製造業回流政策可分為“三階段”。根據Reshoring Initiative數據，美國製造業“回流”的就業數逐步提升，對應官方非農口徑下製造業就業佔比在2010年以後下滑趨緩。
歐巴馬政府（2009-2016）製造業政策更側重基建、清潔能源、研發等，讓美國製造業更具競爭力。在奧巴馬任期期間，其製造業政策從最開始的救助汽車產業（克萊斯勒與通用），演變為後期的小企業減稅、稅收抵免、支持高科技製造業創新、基建投資、清潔能源等，後者標誌性政策為2009年的《重振美國製造業框架》、2014年的《振興美國製造業與創新法案》、2015年的《修復美國地面運輸法案》等。
從經濟效果上，歐巴馬製造業政策主要體現在三方面，一是汽車製造業穩定改善，體現在汽車就業、產出增速、GDP增加值佔比明顯改善，其次為食品飲料業；二是歐巴馬任職期間出現了以製造業為主的FDI流入高峰；三是2012-2016年出現一波以電腦電子、化學品為主的製造業建廠高峰。
川普第一任期期間（2017-2020），其製造業回流政策主要著重於減稅與關稅，並且支持傳統化石能源。川普標誌性減稅政策無外乎《2017年減稅和就業法案》，將企業所得稅從35%降低至21%，同時川普廢除多項歐巴馬時期的清潔能源法案，轉而支持化學燃料產業發展。貿易領域，川普在全球實施懲罰性關稅，主要關稅手段仍被拜登政府繼續實施。
川普“製造業回流”政策效果更體現在電腦電子、化學品業。從經濟效果來說，減稅支撐下，川普第一任期内电脑电子、化學品製造業佔製造業增加價值比重分別提升0.9、1.5個百分點，電腦電子製造業生產指數成長率在此期間也表現較好。從就業角度，川普四年任期间食品饮料、化學品、電腦電子製造業佔總製造業就業比重分別提升0.8、0.4、0.2個百分點。
拜登任期期間（2021-2024），美國製造業“回流”政策仍具備歐巴馬時代的基建、清潔能源等特徵，但拜登更為強調為製造業提供產業補貼，體現在拜登“三大法案”：基建法案、晶片法案、通膨縮減法案。三大法案總支出規模約1.2兆美元，其中《基建法案》支出規模約5500億美元，主要投向道路、橋樑、鐵路、寬頻、電力設施等基礎建設領域。《晶片法案》支出規模2500億美元，主要投向半導體領域。《通膨削減法案》支出規模約4330億，主要投向清潔能源與環境領域。
拜登製造業回流政策對於製造業建築投資、吸引FDI流入的影響立竿見影。自2022年以來，美國受益於財政政策的產業建築投資出現“脈衝”，主要集中在電腦電子產業，根據CBO測算，拜登“三大法案”支出力度將在2026年達到高峰，而後逐步回落。在FDI流入方面，自2022年以來，流入美國的直接投資規模大幅上行，其中以製造業為主體，其結構以化學品行業為主。拜登任職期間（截止2023年末），製造業增加值內部份額上升的產業主要為化學品、主要金屬等，就業方面主要為交運設備、食品飲料、機械等。
總結來說，歐巴馬、拜登推動製造業回流的政策更為注重基建、清潔能源、補貼，吸引FDI流入的效果也更好。川普推動製造業復興的政策則有鮮明的不同，在上一任期之中更多採取了關稅、減稅的手段。當然，川普透過關稅作為籌碼與中國達成的“第一階段協議”執行情況並不樂觀，川普對於製造業的幫助可能更集中在減稅層面，在經濟上更多體現在電腦電子、化學品業產出、就業、增加值佔比改善。
03展望未來，美國製造業“回流”是否為泡影？
回顧歷史，美國製造業雖然無法在整體上逆轉製造業就業比例、製造業增加價值佔比回落的趨勢，但的確對美國疫情後的製造業恢復強勢有幫助，特別是從和其他已開發經濟體的對比中能看出。但是，這一趨勢能持續嗎？在已開發經濟體內部，美國在疫情後工業生產的改善主要集中在藥品、皮革製品、電腦電子、機車，且美國最近5年產出改善的產業遠多於德國、英國、日本。
第二個任期開始之後，川普可能如何繼續推動製造業回流？川普可能會從幾個方面促進美國製造業改善：1）貿易方面，將關稅作為籌碼，推動美國製造業國產替代，或擴大美國製造業出口市場；2）稅政策改革，即透過減稅提升美國製造商企業擴張意願，同時可能也會包括利息扣除、費用化資本投資等措施；3）監管放鬆，減輕美國企業的合規負擔，特別是放寬環境法規，刺激傳統能源、製造。
另外，對於拜登的“遺產”，川普還可能削減《通膨削減法案》中的新能源車補貼、重新分配《晶片法案》中的半導體補貼，為其減稅法案鋪路。《晶片法案》得到了兩黨的共同支持，川普也明確表示支持加強美國半導體產業，明年可能會調整剩餘資金的優先順序和分配方向，而非直接取消支出。《通膨削減法案》直接投資資金約3860億美元，截至2024年9月，已撥款資金佔比約21%。川普大選期間表示將取消《通膨削減法案》的新能源汽車補貼。
展望2025年，美國設備投資可能繼續受惠於前期廠房建設的傳導，根據川普上一輪任期經驗，電腦電子、化學品業可能會出現製造業產出、就業、增加值的改善，但聯準會轉鷹、金融條件轉緊是最大的短期風險。從數據來看，在2022-2023年美國製造業建築投資的高峰之後，2024年美國設備投資出現明顯改善，但是，設備投資、製造業生產短期內最大的逆風可能來自於聯準會轉鷹、金融條件轉緊的風險。這是源自於川普2.0驅逐移民、減稅、關稅政策預期下的美國“再通膨”壓力。
從更長遠的角度，美國製造業回流還面臨兩大“難題”，分別為強美元和高成本。1）美元走強可能導緻美國商品出口、製造業競爭力下降。上文提到川普政策可能推升通膨，導緻聯準會降息受限，這可能同時導緻美元指數走強，而強美元不但會部分對沖關稅改善國際收支的效果，還會降低美國商品出口競爭力。也就是說，川普越傾向以關稅來平衡貿易赤字，美國製造業全球競爭力可能更低，到最後可能培育的並非是經濟成長的新動能，而成為美國經濟的“低效產能”。2）從成本端考慮，無論是人工成本還是產出成本，中國均較美國具備更大優勢，過去兩年不斷傳出的拜登法案所推動的製造業“回流”低於預期就是一個例子。
風險提示:
1、地緣政治衝突升級。俄烏衝突尚未終結，巴以衝突又起波瀾。地緣政治衝突或加劇原油價格波動，擾亂全球“去通膨”行程和“軟著陸”預期。
2、美國經濟放緩超預期。關注美國就業、消費走弱風險。
3、聯準會再次轉“鷹”。若美國通膨展現出更大韌性，可能影響聯準會未來降息節奏。
本文來源自：申萬宏源宏觀；FOREXBNB編輯：劉璇。
